“皇叔！”
只听得圣上一声疾呼，便瞧见瑞王嘴角隐隐漫出血色。
江玠亦是一惊，忙上前去搭其脉搏，眉头陡然一皱，“中毒了？”
在场之人神情皆是一紧，郑然然最为敏感，当下从发间取下一支细银簪，继而将那银簪刺入瑞王手边玉碟上的羊肉里。
“这羊肉有毒！”
众人总算听明白了瑞王方才那一番话，何谓“你们兄弟二人如今能够独当一面了，连一筷子羊肉也不肯尝。”
昨日西戎人刺杀江玠的计划失败，今早圣上就推迟了封后大典，以瑞王那颗七窍玲珑心思，只怕早就已经猜出自己行事败露。
这般境况若是放到旁人身上，多半要走为上策，瑞王却没事人一样坐着宫里吃羊肉，要么是想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旁人身上，要么便是再寻最后的机会刺杀圣上。
那羊肉有毒，圣上与江玠若是吃了，此刻毒发的便是三人。
瑞王依在江玠怀里，惨然一笑，“为叔演了一辈子，也的确累了，这临了了能做回自己，也算此生无憾。”
圣上面色甚是焦灼，忙道：“皇叔您别说话，朕马上宣太医。”
他言罢抬头，立刻便吩咐了候在门外的宫人去宣太医。
瑞王扯了扯嘴角，声音已经显得无力：“为叔年少盛名，自负有指点江山之才，可惜不及你们父皇武断，他登皇位，为叔便不再涉足朝堂。可我心如何甘愿，必要替你除掉林丙光，将这大昭的江山握在自己手里。”
江玠眸光一沉，已然明白了瑞王今日之祸事的缘起。
“这是皇叔的执念，一朝天子一朝臣，您若真具帝王之才，当初我父皇便登不上这皇位，您想要手握朝政，大可与父皇共治天下。您既做了这云淡风轻之人，又何必处心积虑夺取阿崇的政权。皇叔，如今天下安稳，我大昭已然一日好过一日了，您若不生事端，大可以共享这盛世的！”
“呵……”
瑞王冷冷一笑，“你说的轻巧，如今阿崇的天下不还是有一半在你手里，将来兄弟阋墙之祸，难道不会在你们之间上演？”
圣上摇头，“皇叔又错了，当初皇兄一心要留在广平府，奈何嫂嫂下落不明，他后来回朝处理政务，是因为嫂嫂猜到了您的意图，这两年来我们励精图治，一是为了盛世清明，二是为了您呐，只盼着您能早些想明白，尽早收手。”
江玠点头应了声，继而表明心志：“这盛世皇权，我从未想过拥有，日后阿崇的江山，我也不会染指半分。”
瑞王一愣，不由地侧目看了郑然然一眼，苦笑：“可惜为叔我竟想不明白，也放不下这权势。若是下辈子，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让我有期许。”
他的话音渐渐虚浮下去，江玠低眼一看。
“皇叔！”
太医便在这时候到了，可惜瑞王其人已经绝了气息。
良久，圣上叹了口气，少年天子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稳重，他话对诸朝臣：“今日之事，诸卿莫要说出去，皇叔一生苦熬，莫再令他背负死后污名了。”
众人皆应，对此事自不会有违背。
一场暗潮涌动的朝政之变就在这一锅羊汤的咕嘟声里落下了帷幕。
……
从皇宫出来，白雪银霜落满地，红墙绿瓦销声匿迹，一片素色天地映入眼帘。
雪花洋洋洒洒，几人都未撑伞。
江玠反手与郑然然十指相扣，二人的身影一红一白，缓缓行于这冰雪世间，踏雪再次寂于无声，只能听见彼此间的心跳，舒缓而有力。
他们一步一步走，从这威严壮阔的皇城走到繁华如许的长街，一步一缓，似在回望他们走过的漫漫长路。
是他们在翠微楼初遇那一次的罗幕昏烛帐。
是他目睹她素手验尸，与她达成一生的交易。
是他们山林查案、生死患难，远赴永州、常州、通州。
是临安旧梦，六朝古都，汴京繁华，江南水韵。
是他们阔别两年，情牵天下，相逢于此，岁岁平安。
是此刻与这一刻，他与她，携手而行。
郑然然脸上的笑意渐渐遮掩不住，只觉得男子手心温热，大冷天的竟出了汗，她知江玠情动，自己心中亦觉美好。
“大人往后有什么打算？”
男子轻笑：“参加圣上的封后大典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与各部朝臣交接朝政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陈酌的亲事还没有着落，帮他撮合撮合那位将军小姐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听你说师父人在汴京，该去好好拜见。”
郑然然盯着他看了会儿，仍是问：“还有呢？”
江玠盯着少女的眸子看，眼眸中的清冷渐渐褪去，而后倾身一吻。
郑然然的眸子忽地睁大。
良久，江玠才松开了她，嘴角的笑意渐渐上浮，柔情万分：
“只是这许许多多的事情，都要在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基础上展开。”
“是什么？”
“——娶你。”
没过几日，便是年节。
汴京城的百姓家家户户都用新桃换了旧符，汴京城弥漫在一片雪色与春意之间，是倾注世间的好颜色。
杏桃摧换新颜色，唯有寒梅花一年。
这一年的宫闱甚是热闹，圣上宴请朝臣，与民同乐，西戎进了不少岁贡，世人都知道，如今的大昭，已然是国泰民安平升时。
这样的盛世光景，还会持续许多年。
年节一过，便又有一桩喜事传出来，宴山王要取亲，新娘子乃是前吏部员外郎家的长女，曾以女子之身验尸问案、破惊天迷雾、解诸般难题，脚踏半片大昭沃土，助力西戎平乱，推动林相倒台，与一众朝臣协力还这天下安稳的郑氏女儿。
世人都记得，她叫郑然然，她嫁的人不只是宴山王，也是江玠。
他们的婚礼异常隆重，惠及天下万民，成亲那一日不只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到场了，连圣上也亲自去了宴山王府。
正是冰雪消融、春意萌生的时候，他们的故事并没有在这一日淡出世人的耳闻，反倒是愈演愈烈，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片美谈。
（正文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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