拳击对足球有用，因为他锻炼你的反应，提高你的移动能力。——克里斯蒂亚诺·罗纳尔多
龙峤在原地站了很久，直到石大力在他背后轻拍两下。
他不知道石大力是什么时候出来的，也不知道石大力是否听见了方蔚然那段控诉。
石大力什么也没问，满是皱纹，永远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“小方书记最近不是要搞侗布工坊么，一时抽不出空来管足球队。等过两天我再同她说说。”
“无所谓。”龙峤瓮声道，“她不管没事，挂个名就行。挂名领导也算领导，对么？”
“当然算，当然算。”石大力望望天，示意龙峤跟他一道走，“走，今个晌午就去我家吃。你阿婶一早去田里捉了稻花鱼，说要打酸汤。叫上你阿公一起，我们爷几个再开坛苞谷酒，喝个痛快！”
龙峤摇头：“你们吃，我去山上逛逛。”
“哎，不吃午饭咋行？两饭不吃没气力，两茶不吃没心思。”
“侗家人哪有在山上饿死的？”龙峤头也不回，沿着那道陡峭而狭窄的石梯朝上走。
山是侗家的“龙山地脉”，林是侗家的“风水林”，在山林里的侗家人有“萨对”女神的佑护，可以自由呼吸，也可以在空无人迹的荒林中，像野狼一般肆无忌惮地嘶吼。
拳头重重击打在岩石上。一拳接一拳，飞起的碎屑划过他的眉骨，在旧伤上又叠新伤。
凸起的骨节已经红肿，鲜血从擦破处涌出，沿着贲张的青筋流淌。
不够，还不够！
这种程度的疼痛无论是作为惩罚，还是作为纾解，都太轻了。
他又一次伤害了她。
尽管他是真的想帮她。
帮她离开这里，帮她回去她应该去的地方——温室里精心培育的鲜花就应该开放在花瓶里，不能像野花杂草一样在荒地里受风吹雨打，各种磋磨。
这是现在的他，唯一能为方蔚然做的事。
就像当年的他，明知道是伤害也不得不那样做。
他重重喘着粗气，完全没有听见身后枯叶碎响，突然就被人从背后勒住。
说时迟，那时快，龙峤本能地一记肘击砸过去，反身朝后挥拳，同时左脚以四十码远射破门的力度踹出。
居然被对方闪过了。
“是我。”对方架住他的拳头，低沉的声音似曾相识。
“八一叔？”龙峤松了劲，身体颓然靠向山崖。
杨八一用说不准是关心还是怀疑的眼神朝他扫了扫：“你这是干啥哩？”
龙峤朝破皮流血的手背吹了口气：“没啥，练练拳击。就算休假也不能放松——我们打职业的就是这样。”
“你不是挝足球么，啷个又练拳击。”
“拳击是很好的运动，跟足球特别互补。”龙峤捏起双拳摆出个姿势，“喏，像这样，对稳定性，协调性，爆发力和反应能力都有提升。在国外我们都这样训练。”
为了让这位治保主任相信，他特地举巨星为例：“C罗就最喜欢拳击。英格兰那个鲁尼，挝足球之前他就是个打拳击的，球风也跟拳击一样，凶得很！还有科斯塔，我从前的队友，现在回巴西了。之前他状态特别不好，也是靠练拳击找回来的。”
杨八一脸色木然，显然并没有听说过这几个洋名字。
“没事就好。你离开寨子太久嘞。”
他说得简短，龙峤愣了愣才明白，这意思是人离寨久了，怕守山的萨岁娘娘记不清面孔，有脏东西冲撞，让人变得疯疯癫癫。
他笑笑，抽出根香烟递过去：“八一叔你不是当过兵，也信这个？”
杨八一严肃地看了他一眼：“当过兵也是侗家人。”
他叫龙峤换个地方训练：“这边离被盗砍的林子近，怕会打草惊蛇。”
“在查线索？一起。”龙峤想起他之前发现有人偷砍杉树的事。
侗家爱树护树，公林私林子各有分定，盗砍盗伐，毁坏山林是大忌。云头寨已经两百年没出过这种丑事，尽管这次被盗的只有三棵杉树，还是让以石大力为首的寨老们怒不可遏。
没有直接向森林公安报案，就是因为数目太少，处罚太轻。
“狗肚狼肠的王八蛋！等抓得扁担，人赃并获，必定用款约好好惩治，是鸬鹚也要它吐出，是蚂蚁也要它吐净！
杨八一这位治保主任，平时的工作是提醒大家防火防灾，调解邻里纠纷，现在担负起了擒贼重任。他腰间佩着砍刀，挂着竹篓，砍刀用来开路防身，竹篓盛着饭团、油茶就是一天的伙食。
两个人坐在倒伏的青杠木上啃饭团，杨八一把调查到的线索讲给龙峤听。
被盗的三棵杉树，胸径都超过了三十厘米。寨里最有经验的树生阿公说，这样算下来总共能取差不多一立方米的木材，一方能卖两三千元。
这个数目在寨子里算多，搁外面卖就太少，木材商不可能收这么散的货。再说这是寨子后山，要拖木材下山躲不过寨里人的眼睛。除非贼娃子绕个百八十里翻过山脊走另一侧，为了这点木材又不划算。
如果说是偷来自用，也奇怪。杨八一这两天从寨头走到寨尾，借着消防安全检查一户户查过了，就没瞅见哪户人家动了房子，也没见哪户人家新添了木作家什。
“不晓得贼娃子图哪样。”杨八一呷了口油茶，感叹：“可惜了。你石三叔连一根树枝都没动过哩。”
龙峤明白，石大力当初买下林子，并不是有用，而是看他可怜。他回寨那天，石大力就提出要把他的十八年杉还给他。不按市价，只按原价，相当于帮他守了十年的林子。
这份沉甸甸的情意，他压根不敢接。
他替杨八一把油茶满上，换了个话题：“八一叔，我看你身手很不错。平时一直有锻炼？”
杨八一摇头：“没那个工夫。就是活路做得多，偶尔打下军体拳。”
“挺好。”龙峤点点头，发出邀请，“一起来挝球噻！”
杨八一震惊：“我都这把岁数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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